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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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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微微張開眼睛,一片藍色的“屋子”,準確來說應該是臨時應急帳篷,外面烏雲滾滾,暴雨嘩嘩在下,打在帳篷頂部劈啪作響。

旁邊,一個開著的收音機裏傳來播報,播音員肅穆地宣讀一份簡短的政府公告,5月12日14時28分,阿壩州汶川縣境內發生了8.0級地震,震中據成都市區92公裏,同時安撫市民,成都不在震中,不必恐慌。接著四川省地震局的新聞發布會現場特別報道。

我何時暈倒的不能確定,只記得最後一眼看到江心遙小小的個子撲到擔架前哭喊啟正名字,那麽凜冽淒涼。就那一剎那,我全身抽走了堅持的勇氣和意念,突地眼前一黑。

幾年過去了,我的心終還是波濤暗湧,這讓我憎恨起自己來。老天啊,你為何要讓蒼生受苦,難道您不明白“情”是一種信仰,沒有了它我們人類又如何謂之“人”呢?

我的雙手裹著厚厚的紗布,看起來有點像毛絨公仔的手,從醒來一直看著窗外的雨簾不語,連匆匆趕來的鄒天和他女友不停地安慰玩笑都不能換來我的微笑。鄒天還討好地打聽來啟正的傷勢,肋骨斷了兩根,怪不得他吸氣困難,忍住劇痛的笑如今深深刻在我心裏;還有一條小腿粉碎性骨折,還好搶救及時,終是保住了腿,可以後會怎樣,鄒天則欲言又止,只說林家動用軍用直升機送往解放軍**總院。

我這是怎麽了?不是認識的親友都無大礙嗎?比起那些失去親人的人們實在好得太多。

混混諾諾中過了五天,非常配合治療,一邊傳來令人悲痛又振奮的報道,□□的視察行程,我們最尊敬的解放軍的無休止拯救,還有全球各地的大力支援,可這些都不能截止死傷人數的攀升。

這天中午,給隔壁床上壓傷肩膀的一個藏族女大學生講法律界的笑話,她是個善解人意而堅強開朗的女孩,在我醒來那天夜裏送來,右側肩部骨折導致神經損傷,同死神擦肩而過,可也許此後只能用左手學寫字了,當我委婉提起這個她竟笑說:“這樣可以充分開發右腦智力,多好啊!”

我只能盡我一臂之力減輕她的苦痛,無非是在她理療時鼓勁,經常逗得她哈哈大笑,看著她無邪的笑,我竟不忍停下笑話,真願這是個長篇小說,多好的花季哦。

“鄒姐,感覺你是個很有故事的人。”她很直接。

“何以見得?”我不禁反問。

“女人的直覺唄,從第一眼見你就沒見你笑過,總是迷惘的眼神,還有啊,”她看看外面,用唯一能動的左手遮住嘴巴小聲朝我說,“我今天無意中聽到外面值班護士討論你那,說你對男朋友真謂是至死不渝,現代孟姜女啊。鄒姐,是不是要坦白實情啊,哈?”說完還做了個鬼臉。

我無奈地搖頭笑了笑,假裝正經地說:“別道聽途說,證據呢?律師辦案靠直覺那全國貪官都可以去坐牢……”還沒說完,就見江心遙正在門外,依舊背著個黑色背包,這次表情凝重,見我朝她點頭致意,她直接走到我床前,看著我,認真地問:“請問我們可以談談嗎?”

以前腦中滾過的設想如今來了,可我到現在還是沒有想好過程。那女孩識趣地想艱難翻身,我連忙制止,對江心遙點點頭,隨她出去。

天空晴好,我們並肩站在帳篷外,我大口呼吸著這劫後重生的空氣,只覺特別清新。

我見她手上傷痕還是觸目,於是關切問道:“你——好些了嗎?”

她看看自己手臂的傷痕,又看看我表情,才應道:“好很多了,謝謝你的關心。”然後沈默,很久,冷不防說了句:“你想問的是阿KEN的傷勢吧?他情況並不樂觀,高燒總不退,可他昏迷中只叫你的名字。”

我不知該如何應答。以我的立場,怎樣答都是錯。

她昂頭看天,抱著雙肩,若有所思地深深吸了口氣:“鄒雨,你知道嗎?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同阿KEN的事。那時候Alan把照片副本直接送給我爹哋,他只想等著看弟弟的好戲,沒想到爹哋只把我叫回去,鄭重問我,愛啟正嗎?我毫不猶豫地答,愛!於是,一切照原計劃進行。”說到這,她自嘲地笑了下“我那時候多傻,自信滿滿地以為‘愛’就是英文中的“Love”,啟正不也總拍我頭寵愛地對我說‘I love you .’嗎?可後來我特意請教了我的中文老師,才知道,‘Love’原來在漢語中可以理解為很多種類的‘愛’,如今想來,他只把‘友愛’留給了我。”

她說得很慢,還是帶著濃厚的廣東腔,這次鼻音很重。

我此時也不想打逛語,直接說:“江心遙,也許我們愛他的方式不同,可我們都有同一心願,都是想他過得幸福,在香港那次我知道,你可以給他一個和諧的家、堅實的後盾,而這些如果我來做,也不見得更好。”

她聽後終於第一次轉身正視我,又是用那種天真的眼神打量我,我坦然回視,她終究把眼神放開,柔聲嘆道:“對啊,我同阿KEN的確很般配,什麽都很好,就像你說的很‘和諧’,可‘和諧’就意味著平淡、毫無生氣,所以我這幾年每每回到那個太過‘和諧’的家時,都有種窒息的壓抑,很想逃開呼吸自由的空氣,我總要努力找共同話題同他談,可阿KEN總是興致缺缺,我的任何相法他都只說好,就只是‘好’而已,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危機所在。”

“那你們談過嗎?”我不由緊接著問,我想我的行為一定很搞笑,怎麽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同正室在一起討論她的丈夫、我所愛的人。

可此刻的我真的毫無私念,我的心情?還好,很安寧。

“他從沒給過我這個機會。他寧可偷偷自殘也不嘗試與我推心置腹,這說明在他的精神境界裏,對我根本就是獨立的、封閉的。”

說完,她果決地從背包裏拿出個精致的盒子,也許用力大了點,背包拉鏈拉環居然斷了,她沒管,把盒子雙手遞給我。我潛意識往後退,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她苦澀地笑著答:“物歸原主。本來我以為這是阿KEN在我生日那天給我的驚喜,結果是我自作多情,……你打開看看就明白。”

我接過,打開一看,是塊精致的女表,白色的表面配上黑色的指針,簡單中極顯奢華大氣,杜佛的表。

江心遙在旁提醒:“你看看秒針。”

我這才發現那條黑色的細小的秒針頂部反射出微弱的白光,仔細一看,白金鑲嵌的兩個縮寫“Z.Y”。我合上盒蓋,心想,他果然記得履行了他的諾言。哎……可由江心遙親手把它交給我,心梗著莫名的情愫。

此時,她電話響,她抱歉朝我笑笑,走開幾步接起。

只隱約聽到她禮貌地回絕:“Sorry,我已經沒有權力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。……對,請您找他的直系親屬,好嗎?”

回來時一臉平靜地伸出右手對我說:“鄒雨,我和阿KEN的事是我們的事情,此後你和他的事是你們的事情。我答應了林伯父去看他,要走了。Good Bye。謝謝你肯聽我談這些。”

“不客氣。不過不好意思,我想你現在跟熊貓握手比跟我握手舒服些。”我憨笑道。

她這才註意到我的傷手,不好意思地解釋:“對不起,我忘了你手沒好。”思考了下,又說:“你比我有勇氣,起碼我那時候忘記了我還有一雙手。還是握個手吧,你的手比熊貓的手還珍貴。”

我被動地伸出右手鄭重同她握手,她雙手握住,輕輕拍了下,她掌幅較寬,手指光滑修長,保養很好的一雙手,我心想。

她松開手,對我笑笑,還是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,瀟灑地轉身向遠處草坪那邊走去,上面停著一架白色的直升機。

微風蕩起她腦後的馬尾,走遠了。忽然見她把背包裏的小本同錢包掏出,隨意地把那個黑色背包丟在帳篷邊的垃圾桶裏,繼續往前走。

回到房裏,迎著小女孩好奇的目光,我竟然破天荒談起了我與林啟正的故事。當然,其中不缺損友高展旗,從敵化友的左輝,還有謎一般性情的江心遙,等等。我們只不過是這段故事中的人物,嬉笑怒罵地徑自登場,然後融入歷史長河中。

等我說完已是華燈璀璨,帳篷外的小孩還在為石頭剪刀布的輸贏而高叫。只見小女孩淚流滿面,哽咽著問:“鄒姐,這個故事是真的嗎?是不是你的故事?”

看來她很聰敏,我作笑刮了下她鼻子,說:“言情小說看多了吧?不就是篇長篇小說嘛,只不過我同女主一樣姓鄒你就誤解啦?值得如此入戲嗎?”

“這篇小說叫什麽名稱?”她連忙問。

“第三種愛情。”我緩緩地答。

“鄒月一定會原諒她姐姐的,因為她的本質並不壞,只是沒悟到生死輪回。我們藏族都信佛,佛教中的“死”是分段生命的死亡。有生就有死,這是無法改變的生命規律。佛教對待生死,抱有一種正確的積極的態度,佛祖教導人們認識生、老、病、死苦,立志擺脫生死輪回,懂得生命無常,以人生無常為動力,積極向上,懂得珍惜人生,這樣,臨終時沒有惡業的沈重包袱,才會無悔地投入另一輪新的輪回。”從一個花季少女口中吐出生命的輪回,讓我深思。

“我也希望鄒月真能無怨無悔地投入下個輪回。”我本不信佛,可此時還是真心希望佛祖會眷念我深愛的妹妹。

“鄒姐,我要他們一定幸福哦,承擔了這麽純這麽重的愛情,不在一起太對不起我的眼淚了!”小女孩認真地說,明顯打抱不平。

“Who knows!”我翻著白眼笑答,想要逗她笑。

果然小女孩破涕為笑,滿足地調整睡姿。

我如釋重負地靠回床上,悄悄把那個盒子放在枕邊,撫摸著,漸漸安然入睡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親們久等了,國慶破碎的假期已接近尾聲,希望大家也國慶快樂!

國慶經歷一言難盡,不過總體愉快吧,更新遲了,很臉紅,(*^__^*) 嘻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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